柴刚

3月18日，央视报道山东临沂新程金锣肉制品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锣集团”)地处德州临邑厂区收购疑似患病的生猪，其《检验合格证明》与显示的开具单位所提供的检疫证明存根存在出入。

一时间，金锣集团“病猪事件”开始发酵。

3月19日，金锣集团德州分厂停产，部分责任人被采取强制措施。然而，《中国经营报(微博)》记者调查获悉，金锣“病猪事件”仅是农牧业食品安全的冰山一角，众多病死畜禽最终流向了消费者日常餐桌、生肉加工企业等，其中包括不少大型知名企业。

业内人士介绍，对于国内养殖业病死畜禽而言，长期以来其如何处理一直困扰多方，是一道待解难题。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郑风田(微博)分析称，“病猪事件”暴露出国内农牧业在食品安全监管上的漏洞与难点。

“病猪”早有“前世”

3月19日，金锣集团对央视报道公开回应，德州厂区立即停产，封存所有在产和库存产品，积极配合政府相关部门调查。德州市政府也很快作出表示，对该市陵城区和临邑县个别经营户、企业生猪检疫和屠宰问题进行彻查，金锣“病猪事件”部分责任人被控制。

金锣集团官方网站介绍，该集团成立于1994年，是一家以生猪屠宰及冷鲜肉生产加工为主的综合性大型企业，是中国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拥有以山东、黑龙江、内蒙古、四川等生产基地为主的生猪、肉鸡屠宰及冷鲜肉生产加工线。目前，已形成年屠宰加工生猪2000万头、肉鸡2亿只、年产冷鲜肉及冻品等肉制品300万吨的生产能力。公开资料显示，在2013年中国企业500强榜单中，金锣集团位列246位。

来自《新京报》的报道称，金锣集团方面对“病猪事件”表示意外。报道称，金锣集团自身对检验检疫以及对外收购生猪，都有一系列标准，生猪进厂均有德州市检验检疫部门配合检查。记者梳理得知，“病猪事件”并非金锣集团首次在食品安全上出现问题，其曾多次陷入“质量门”。来自媒体公开报道显示，其在包装、销售等多个环节被曝出问题，“病猪”现象也已存在久远。早在2011年6月，本报记者曾在金锣集团德州厂区进行调查，当地生猪运送者透露，该厂区长期使用病死猪，并设有专门的加工生产线。但金锣方面对此予以否认。

显然，“病猪事件”再次将金锣集团推向舆论风口浪尖。

德州市陵城区畜牧局相关负责人向媒体透露，当地警方已将报道中涉嫌违规的德州陵城区神头镇收猪点负责人，及该收猪点一名运送生猪的司机控制，目前尚在追查另一名运送生猪的司机。3月18日，德州畜牧局连夜向各县市区下发“加强动物检疫工作”的紧急通知，要求对全市出栏的畜禽一律实施临栏检疫，杜绝异地补检出证，对进入屠宰场的畜禽要认真查证验物，禁止在屠宰场门口实施补检，禁止病死畜禽流入市场。

3月23日，金锣集团在其官方网站发出公告：德州金锣工厂收到德州市临邑县畜牧兽医局恢复生产的通知，同意德州金锣工厂即日起恢复生产。公告称，3月23日，临邑县畜牧兽医局工作人员到德州金锣工厂进行了实地验收，验收结果合格，临邑县畜牧兽医局作出同意德州金锣工厂恢复生产的批复。

对此金锣集团方面解释，德州工厂有完善的食品安全控制体系，宰前通过“入厂检查”“卸车查验”“待宰查验”三道关确保生猪合格，从生猪进厂到屠宰加工要经过20多道检疫检验程序，只有道道合格才可以出厂。

然而，关于病死猪最终流向，当地政府和金锣集团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

病死畜禽显现利益链

“很多病、死畜禽最终流向了消费者的餐桌。”山东多名畜禽屠宰人士直言，该现象不止于生猪行业，并存在于鸡、鸭行业，只要吃不出问题即可。

据了解，以生猪为例，正常情况下，其仔猪的存活率是92%。早在2011年，记者在山东调查时，根据病情及死因不同、重量不同，猪的售价从0.5元/斤至2元/斤不等。山东人李良(化名)，在畜禽屠宰行业10多年。他告诉记者，此前病、死猪被宰杀后，会按照正常的流程将其分为精肉、头骨、膘、排骨、五花肉、内脏等，部分被直接送往市场，以冷鲜肉的价格卖掉。他介绍，有的甚至流向企业、学校食堂，毕竟其价格便宜。

李良说，部分生肉加工企业并不排斥病死猪肉，也是病、死畜禽的最大消费主体。但在该条灰色利益链上，要取得其直接证据，则变得非常难。在上述业内人士看来，关于病、死猪的流向，在业内则是心知肚明，其最终流向了深加工企业，流向了普通消费者的餐桌。该人士坦言，围绕着病死猪，在许多地方已自发形成一条利益链，处在利益链上的每一个人，既互相提防又彼此讨好，饲料商、养殖户、经纪人都是构成这个利益链的重要环节。该人士认为，金锣集团“病猪事件”仅是该行业的冰山一角，且长期存在着，金锣集团只是“倒霉”地被媒体曝光而已。

记者获悉，2012年年底，山东潍坊警方破获一起制售病死猪肉案，抓获犯罪嫌疑人9名。据案情通报称，自2012年6月以来，犯罪嫌疑人从当地多个养猪场大量收购病死猪，屠宰后销往当地冷鲜肉店、肉饼铺、市场猪肉摊位等，案值260万元。

同样在2012年11月8日，浙江凤桥镇村民董国权、陈雪忠、姚建平等因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被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无期徒刑，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向记者提供的一份“判决书”显示，共有17人涉该案，其分工合作，3年屠宰死猪7.7万余头，销售额达865万元。经证实，这些病死猪肉在进行处理后被送往本地及周边地区，餐厅、单位食堂、饭店曾长期购买大肉、大排、肉糜、肉片等各种肉类，部分死猪肉则流向肉食食品加工厂。

监管乏力

来自国家统计局数据，2012年，我国生猪出栏量6.96亿头，若以成年生猪正常死亡率3%计算，当年我国死猪数量高达2000万头。依照目前相关法规，病死猪的处理必须进行焚烧或深埋。

李良介绍，一般散户养殖，深埋病、死畜禽大都由村民自行进行，存在污染土壤及地下水风险，如果规模化养殖场遇到畜禽大量生病、死亡的情况，深埋则变得不现实。记者获悉，用水泥建成的发酵处理池曾在浙江、山东等地一度兴起。2013年，嘉兴市新丰镇农业副镇长黄军曾向记者描述，发酵池长达3年的处置周期，其中完全发酵化解处理，则需要近一年时间，以致不断新建发酵池，进而出现了“死猪占地”的困境。他介绍，发酵处理池建设成本高昂，一个公用处理池需6万余元，此外还要计算死猪收集员的工资等。

2013年春天，大量病死猪被抛尸上海黄浦江，随后广东、湖北、河南、四川等地也相继爆出病死的动物尸体被乱扔，其中以死猪居多，畜禽尸体处理能力不足、缺乏处理机制等问题开始凸现，而被业界称为先进处理方式的湿化处理法，在多地并未实际建设，带来了环境压力、病菌传播等亟待解决的难题。业内人士介绍，对于病、死畜禽的处理，湿化处理在国际上也是先进的，政府部门可借此进一步细化处理方式。

当记者就金锣事件最新进展求证德州市临邑县宣传部陈副部长的时候，得到的短信回复是：我今年没有参与此事的处理，市县当时有联合处置小组。我对有关情况根本不了解，所以不能就此事发表意见。

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郑风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称，金锣集团“病猪事件”暴露出农牧业在食品安全监管上的漏洞与难点。他介绍，中国农村是个“熟人社会”，畜禽收购、买卖、检验等环节人员相互熟悉，都是在一条利益链上，都是交易中的既得利益者。

在他看来，农牧业的安全监管难在源头，比如在收猪过程中，对同一地区分散的小农户和收猪点的监管很难做到。如能在销售环节严格监管，则会实现比生产地监管更好的效果。

目前，山东济南区域的金锣产品已经下架。3月26日，金锣集团有关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金锣集团德州厂区目前已恢复生产，经检疫部门检验，所购生猪各项指标合格，关于报道中涉及到的病猪流向，金锣方面正在配合有关部门进行调查。截至记者发稿时为止，德州政府网站的最新消息是，临邑县委、县政府成立联合调查组，目前初步处理意见为，对德州金锣公司处以40万元罚款，相关负责人被免职、调离。事实上，每次类似的事件，虽然都有处理，但消费者更关心的是关于病死禽畜的处理未来有没有相关规定和切实的监管？怎么保证类似事件不再发生？已经发现的这条秘密产业链过些日子是否会重出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