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纪委宣布山西是系统性、塌方式腐败,一位山西律师评论说,“张新明验证了这一结论。他更大的危害,是让许多山西人对社会的前途丧失了信心”
被带走近半年后,张新明案仍是一团迷雾。
2014年8月4日清晨,在太原长治路的寓所楼下,华润山西煤矿并购案的另一主角张新明,被荷枪实弹的警察带走。随后,他就再无消息。
从去年4月宋林接受调查以来,华润已有多名高管被陆陆续续带走。这些人包括:华润置地董事会原副主席王宏琨、华润金融控股公司原CEO吴丁、华润电力原董事长王帅廷、华润集团协同办原主任张春、华润集团原审计总监黄道国、华润电力原总裁王玉军,以及华润集团副总经理蒋伟。
这些华润高管,除王宏琨或与金业并购案无关外,其余均或多或少“沾边”。
张新明被带走后,山西官场亦地震不断,山西晋能集团(原山西煤销集团)董事长刘建中、山西省公安厅交管局长尹喜平、大同市委书记丰立祥、山西省国土资源厅厅长李建功、山西省煤炭厅厅长吴永平相继被带走。
上述晋官的分管领域,均与金业集团交集甚深。但其落马是否与张新明案有内在逻辑联系,尚无法判定。
可以确定的几点是:
1. 在“二汉”张新明被带走后,张的伙伴谢江、武全旺,太原黑道人物、从上世纪90年代末就通缉在逃的“米拐五”连续落网。其中,谢江是从美国回国后,立刻被限制出境;
2.审计署正在核查张新明如何获得了大宁金海煤田的采矿权;
3.中纪委正在冻结张新明的流动资产;
4.有关部门正在调查2007年的一起古交市黑矿事故,其矿主疑似张新明兄弟。
张新明、谢江和武全旺的交集,是在澳门大户室设赌、洗码,这多涉及跨境洗钱、暴力讨债。
大宁金海煤田,因为其股权之争的系列诉讼,已经成为中国司法界的敏感话题;冻结张新明流动资产的目的则很明白—追赃,这也意味着,华润并购案作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二汉”末日
自2013年中开始,华润山西并购案、华润合伙人张新明的各种瑕疵,被各路媒体反复“扒粪”。其中利益输送的真正实情,迄今无人知晓。
华润宋林被带走后,媒体普遍猜测张新明会“立即”落马,但这个时间却间隔了近四个月。期间,张新明非常高调,似乎胸有成竹。
山西省古交市河口镇的一位私企经理称,2014年5月,张在古交市宣布自己“不会有事”,还选择了吉日,在家乡吾儿峁村的庙前燃放了数万元的烟花炮仗。
2014年6月3日,《新京报》刊出对张新明的采访,张在采访中否认和宋林是利益共同体,抱怨与华润合资后自己被“边缘化”,华润欠他数十亿元拖着不给。
张另称,他才是“华润百亿并购案”中的最大受害者,并指责华润管理混乱、作风霸道,恳请媒体呼吁救救他。
此前,张新明正与央企中国保利集团商谈,希望保利收购麾下的“大晋浩天国际拍卖公司”。上述文章见报后,保利管理层开始搁置这起并购。
被抓前的张新明,在山西的时间并不多。从2014年春天开始,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北京东三环的新大中酒店。这里的几间包房内,有他组织的一个“网络舆论战斗班子”,主要业务是每天网络发帖,攻击和他争夺大宁金海煤矿的诉讼对手、山西沁和能源董事长吕中楼。这些帖子中最扎眼的,是说2001年的山西沁水县国有煤矿改制,造成了800亿元国有资产流失。
很明显,这项工作收效甚微,因为其网帖缺乏基本逻辑。稍有能源常识的人就知道,中国煤价是2002年年底、2003年年初才开始起飞,此前国有煤炭企业普遍困难,估值很低。
这个网战班子的领衔者,是张新明的同乡、澳门“洗码仔”武全旺。前几年,两人因澳门赌债纠纷,在张的举报、操盘下,武两次因涉嫌诈骗被通缉,还因偷越国境入狱,武和家人曾为此到处举报张新明涉黑、操纵司法。
2014年8月13日下午,在北京北三环一家饭店,《财经》记者见到了武全旺的马仔、浙江衢州人胡斌。胡称,武全旺初中文化,不会写东西,对媒体、网络更是一窍不通。天涯等各大网站及微博上的攻击帖,联络诸多媒体,全是他的小团队操盘。甚至“武全旺”的微博,也是胡在管理。
据知情人士透露,张新明雇佣武全旺操盘网战的“对价”,是2500万元,含一家叫“珠海熙熙珠宝投资公司”的资产,武因此被包装成为“著名晋商”。但是,武却拿出了很少一部分钱,把这项工作“转包”给了胡斌,这让其怨言很大。
彼时,胡斌并不相信张新明已被带走,坚称其是“配合调查”。当晚,胡的雇主武全旺也在珠海一饭店被警方带走。
此后,胡斌电话就很难打通,但其并未人间蒸发,而是跑到了香港,向吕中楼当面认错,承诺立即删除所有的人身攻击帖子。
在新大中酒店的团队中,甚至出现了一名僧人,其微信昵称是“释延忠法师”,个性签名为“湖南省南岳大庙永州市芝山寺住持”。微信头像则是其穿僧袍站在澳门新葡京赌场前的照片。其工作,是每天拿着吕中楼的生辰八字“念咒”,据称,张新明为此付出了50万元。
金海煤矿之谜
针对张新明的调查正紧锣密鼓。
在山西采访期间,有多人告诉《财经》记者,审计署正在调取大宁金海煤矿的各种审批资料。
大宁金海煤矿,说是矿,目前仍是一片白地的煤田,位于山西晋城市阳城县町店镇,井田面积53.7平方公里,设计年产规模300万吨。如此大面积的空白资源,在煤矿遍布的山西,极其罕见。
2003年12月24日,在山西省国土资源厅矿业权评估确认委员会会议上,有28宗矿权价款评估结果获得通过,其中“新办”煤矿矿权8宗,其余为改制、增层扩界或者非煤矿山。这8宗“新办”煤矿矿权,有3宗隶属于国企, 1宗隶属于上市公司美锦能源(000723.SZ),其余4宗民营矿权分别为大宁金海煤矿、古交原相煤矿、乡宁尧发煤矿和襄垣大平煤矿。
引人注目的是,张新明获得的大宁金海煤矿和原相煤矿矿权,评估价格分别为2.24亿元和9000万元,和尧发的1400万元、大平的3600万元不是同一量级。
山西国企晋煤集团和兰花集团,对大宁金海煤田均渴望已久,亦占有地利优势,不料其竟被张新明“截胡”。
2002年底,煤炭价格开始暴涨。张新明的家乡古交,是山西焦煤集团的后备矿区,藏有大量品质极佳的焦煤。
彼时,新矿权仍被政府严格审批,资源费一吨不过几毛钱,还可分期缴纳,最长六年缴清。谁能获得新煤田矿权,谁就可在未来的开采、转让中,获得数十倍的暴利。
2003年,张新明麾下的山西金业集团又取得了古交中社、红崖头两个井田的探矿权,2005年证照到期后延期了一次。2007年,因政策规定无法再延期,成为无效探矿权,但2013年7月竟又“起死回生”,最后过户给了华润。
《财经》记者了解到,为获得大宁金海矿权,张新明于2003年3月专门注册了“山西金海能源公司”(下称金海公司)。资料显示,金海公司最初由张新明和北京人李三友、澳籍华人常洪共同出资3000万元注册,其中李三友、常洪各占股20%。
为了解当时的审批真相,《财经》记者专程到山西榆次女监采访了金业公司当时的财务总监裘晓红。
“这均有账可查。”裘晓红称,李三友、常洪根本没出过这1200万元,3000万元全部来自金业集团。
“他们是干股,替两个山西省委领导代持。”同时,张新明还低价拿下了古交金玉煤矿和娄烦拓新煤矿,“不料西山煤电职工告状,导致金玉煤矿一事告吹”。
裘晓红介绍,2014年上半年,审计署人员已经到狱中找过她,亦是了解当年大宁金海煤矿的审批过程。
原籍山西的李三友,2012年春天去世,生前身份是北京惠泰国际投资顾问有限公司董事长。1983年至1989年,其在北京西城区委组织部工作,从普通干部一直擢升为组织部长。
《财经》记者注意到,山西某前省委书记,同期在北京西城区担任区委书记,和李三友形成交集。
常洪则很神秘,《财经》记者采访过的人中,无人睹其真颜。有不愿具名的太原市干部称,常洪是山西古交现任市委书记常青的哥哥,但此说法未获确认。
常青的简历显示,其2003年至2006年担任太原市委副秘书长,“就是市委书记云公民的大秘”。《财经》记者多次致电常青办公室的两部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2003年,为办理大宁金海煤矿基层审批手续,张新明带队到了晋城,大队人马包下了晋城大酒店一楼。现任国土资源部副部长张少农,彼时正为晋城市长。
“当时晋城市委市政府接到上级要求,阳城县和晋城市两级政府机构联合办公,一天内要为张新明办好所有审批手续。”一位当时目睹这一壮举的阳城县干部称。
2005年6月30日,常洪、李三友分别将其持有的20%股权转让给太原人闫琦,各获得1000万元对价;随后闫琦又将这40%股权转给自己控制的北京鑫业投资有限公司,转让价格为1170万元。
同时,张新明将其持有的金海公司40%股权以1200万元转让给其长子张文扬,将2%的股权以60万元转让给其司机冯小林,将1%的股权以30万元转让给王向东,自己只留有17%股权。
据悉,王向东是一位山西省委前主要领导人之子。
受让金海公司40%股权的闫琦,生于1959年,是晋籍神秘富豪。《财经》记者多方了解到,闫琦原为山西省物资厅子弟,后创办山西云长房地产公司。在其职业生涯中,从未涉足煤炭开采。闫琦曾因赌债纠纷,被谢江从太原装入轿车后备箱押回大同。
裘晓红称,闫琦之所以愿受让常洪、李三友的煤矿股权,是为了通过其高层人脉,拿下山西省政府大院对面的“巴黎步行街”旧城改造项目,他后来如愿以偿。
随后,闫琦创办了“三亚鹿回头旅游区开发有限公司”,开发了著名的别墅大盘“半山半岛”,其旗下企业还有三亚爱地房地产公司、香港天福公司。
2005年-2007年,张新明将全部股权、闫琦将多数股权分别出售给山西煤销集团阳城煤运公司、山西沁和投资公司。
到了2010年,张新明又想要回该矿股权,在山西发动了一系列诉讼,全部获胜。
该案在中国司法界引起轩然大波,亦引发阳城煤运职工大规模上访。目前,这场官司仍在最高法院胶着。
2013年,张新明委托山西博瑞矿业评估公司评估大宁金海煤矿,估价高达184亿元。博瑞后因在华润并购中为张新明的三个矿山估出高值而备受指责。
“张被带走前,一直想卖矿变现。”吕中楼称,在张新明和他、阳城煤运对掐时,宋林和山西省国土资源厅厅长李建功均找过张吕二人,希望调解,以免“殃及池鱼”。
宋林甚至提出,他安排别的央企收购大宁金海煤矿,然后张、吕两人一人一半。“开始我认了。我一共花了6.7亿元,才买到了这个矿62%股权,张前后才花了1800万元。不料,张却提出要占80%,只给我20%。”吕中楼称,“张新明说他不够本钱”,最后谈判破裂。
《财经》记者在山西省高院了解到,为了要回多年前出让给沁河投资的矿权,张新明已将4亿多元放至省高院账户,希望退还给沁河投资,这笔巨款目前已被中纪委冻结。
而张新明和闫琦拖欠阳城煤运的委托贷款不及时归还,造成大额国有资产损失,或将面临新一轮追责。
黑矿生涯
《财经》记者了解到,有关部门正在山西古交调查一起矿难,矿主疑似张新明、张新跃兄弟。2014年8月底,张新跃亦被带走。
自2003年进入煤炭开采领域后,张新明获得审批的正规煤矿,至今无一达到开采条件:大宁金海煤矿是一片白地,原相煤矿仍在基建中,中社和红崖头还只是探矿权。
换言之,这个媒体笔下的“山西第一煤老板”,至今应该没有挖过一两煤。
但张新明、张新跃组织当地人赵耀明、段建刚、耿四心等人,在古交大肆开黑矿的说法,一直在太原流传。随着张新明被带走,真相开始浮出水面。
最先把张新明开黑矿证据落在实处的,是张的亲密战友武全旺。2010年和2011年,因为澳门赌债纠纷,张新明和武全旺公开翻脸—张到古交公安局举报武全旺诈骗;武则到公安部举报张新明伪造证件、偷越国境,两人双双被上网通缉。
在张新明被通缉期间,他带着古交公安局干警,到珠海把武抓回古交。武全旺诈骗罪名虽不成立,却因偷越国境5次,被判刑13个月;张新明亦曾37次偷越国境,却毫发无损。
不仅如此,张新明网上通缉令撤消后,其和北京一高官之子公开在山西亮相。两人在武宿机场落机时,彼时的山西省纪委书记金道铭亲赴机场迎接。随后张和该公子一起游历了五台山、红色根据地武乡,这对张新明的反对者们形成强大压力,一些人或偃旗息鼓,或远避海外。
在狱中的武全旺却实名举报张新明开采黑煤窑,造成重大伤亡事故。
有法律界人士根据武全旺提供的线索,驱车2000多公里,到陕西省白河县、神木县,湖北省郧西县等地进行逐一走访核实遇难者家属和矿难亲历者,最终证实,位于古交米家村矾石沟、矿主为张新明的一个黑煤矿,在2007年6月28日发生井下炸药爆炸,导致6人当场遇难,数十人受伤。
这起事故的各种细节被还原如下:
2007年6月28日下午2时45分,这个无任何手续的黑煤矿,井下有60多名矿工采煤,藏匿于地下130米深处的私制炸药发生起火自燃,并迅速爆炸。
距离炸药堆放点最近的陕西白河矿工肖延检和四名河南籍矿工当场死亡;冲击波将井口的湖北郧西籍矿工曾现荣抛出矿井,被井架截断身体后死亡;热浪还引起数十人烧伤。
事故发生后,矿方不让矿工到最近的古交市医院抢救,而是翻山越岭,把受伤矿工送往100多里外的文水县医院,遇难矿工也未登记,在文水火葬场直接火化。
为了让死者家属“封口”,每名死者的家属获赔40万到100万元不等。另外,井口被连夜填平,井架被拆,铲车将附近推得一干二净。
陕西白河籍矿工柯贤意被严重烧伤后,被父亲柯振富接回白河,却医治无效死亡。柯贤意的家人多次在山西省政府和太原市政府门口上访,最后矿方花费近200万元“封口”。
最后,该黑矿的副矿长郭水旺摇身一变成为“矿主”,和张新明的亲信李爱忠等三人,一起为该事故担责。当地法院将该矿难定性为“瓦斯爆炸”,将李爱忠“判三缓三”。
调查中,该黑矿更多的矿难被发掘。2007年6月25日,顶板事故导致陕西白河县矿工石前斌身亡;2007年1月25日,陕西白河县矿工柯大顺,被井下塌方的落石砸中脖颈,高位截瘫。
从地图上看,这个已被填平的黑煤矿,正处于已经归入华润的红崖头井田附近或范围内。
《财经》记者在对古交市的走访中,河口镇艾岩村、沙岩村、栲栳村、长里村,常安乡东塔村,东曲街道办铁磨沟村,均有村民反映张新明、赵耀明、段建刚等人在其村私挖滥采。
其中,以河口镇长里村的故事最为荒诞:张新明的马仔赵耀明在村子下方挖煤,另一马仔段建刚露天开采,哥哥张新跃盗挖铝矾土。村民去国土、公安部门多次举报,始终无人问津。河口村民闫光明很心动,也组织了一批民工去“挖宝”,不料立即引来执法队伍,闫因此被判四年。
洗码生意经
在华润并购金业中,张新明已拿到69亿元。在2013年1月金业公司上报给审计署的材料中,逐笔列出了这69亿元的转账支出明细,最后账面余额只有76万元。
目前,有关部门正在调查这些巨款的进一步流向。另外,《财经》记者了解到,张新明在古交资源整合的收获,远超69亿元。
除了金业三矿外,华润集团还在古交收购了其他18个煤矿,将其整合成大雁、新桃园等9座新煤矿,年设计生产能力510万吨。这18个煤矿,也得到华润高额补偿,平均每吨资源补偿11.7元,外加矿井固定资产估价。这些巨额补偿款,也被张氏家族盯上。
熟知张新明家族的一位古交政法干部称,金业被华润并购后,张新明和其大哥张新跃,均开始在澳门赌场承包大户室,“古交不少煤老板和富二代,都在二汉那里输得精光”,“张新明尽职调查绝对过硬,你有1000万,绝不会让你输到1100万”。
古交银昌煤焦公司董事长李银昌,是当地知名企业家。因麾下煤矿资源较好,张新明劝说李将该煤矿出售给金业,但遭拒绝。
李银昌一位法律界的朋友介绍,李家随后“遭遇前所未有的麻烦”。
首先是李银昌之子李东东被张新明带到澳门大户室,“输掉几个亿”,黑道人物天天上门讨债,李家不得不变卖资产还钱;
同时,李银昌公司的财务人员突然“反水”,到太原公安局经侦支队举报李银昌偷漏税,李银昌公司因此被查封,人被带走;
随后有掮客上门,告诉李银昌家人,“张新明和经侦支队关系很铁,只有他能救人。”李银昌家人后筹资交了税款,并送钱给张新明求其斡旋,李银昌很快被放出。
此刻李银昌资金链断裂,煤矿再也开不下去。憋了一肚子气的李银昌称,“我就是把煤矿给了国家,也不给你们。”最后,该矿并入古交地方国企“矾石沟国有煤矿”,李退隐江湖,不问世事。
古交河口镇耿家庄煤老板耿亮才,亦是同样版本。耿亮才承包了“等时辰村办煤矿”,曾家资过亿。因频繁停产、炸药断供,耿非常苦恼。
2008年,张新明、耿四心、段建刚为耿亮才介绍了黑炸药货源,但耿立即被村干部张昌泽举报 “非法买卖储存爆炸物”,导致耿亮才全家被当地警方控制。
随后张新明三人来到看守所,称可帮耿亮才摆平此事,条件是等时辰村办煤矿要归张新明所有。
耿亮才答应后,全家被释放。为感谢张新明救命之恩,耿亮才跟随张新明到澳门赌了一场,财产全部输光。
而举报耿亮才的张昌泽,后因诈骗被判11年。张昌泽妻儿亦筹集很多钱,交于张新明“捞人”,随后张被改判为六年。
古交嘉乐泉乡煤老板李绪成,曾在永树曲村开办洗煤厂,但却借机在厂子里开黑矿,最后被公安部门查获。张新明帮李绪成摆平此事,条件亦是到澳门一赌,最后李倾家荡产。
古交市裕龙焦化董事长闫林则(已去世),旗下有数座煤矿。2007年,闫林则指使手下“教训”堵矿的村民,导致一村民被殴亡。闫林则亦求张新明到政法机关斡旋,为表示感谢,闫将旗下雁门二矿送给了张。
张新明派段建刚管理雁门二矿,紧邻该矿的是宋道二矿,股东是太原市人大代表李黑棉、古交石丁山等人。张新明嫌两矿抢资源,不让宋道二矿开采,派人将宋道二矿的房产全部推平,雁门二矿却昼夜不停地生产。
最后,雁门二矿被整合给了华润,张新明又获得一大笔补偿款;李黑棉、石丁山等人则血本无归,至今上访不止。
据《财经》记者走访,古交被张新明家族介入或控制的矿山,还有黄达煤矿、沙岩村办煤矿、娄儿村煤矿、嘉乐泉乡明家洼村办矿等等。其中情节大同小异:矿主“突然”犯事,公检法机关介入,张新明出面斡旋,条件是免费入股甚至控股煤矿,或是矿主随张到澳门一赌、输惨。
相对于张新明的“大丰收”,华润集团则在古交并购中损失惨重。据可靠人士透露,高层已要求作废这起在海内外引发广泛争议的交易,张新明面临返还69亿元巨款的压力,“这或将牵出大批高层、掮客”。
张新明已被带走数月,其案情仍待揭晓。
《财经》记者跟踪报道这个著名的“问题富豪”一年多,越到后来,越感觉此人“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目前张暴露出来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
2000年调任古交市委书记的毋青松,甫一到任,就接到张新明的电话:“你来了古交也不来我这里拜山头?”毋青松大怒,在古交“三干会”上公开讲出了此事,“我就一个女儿,我怕什么?你张新明有什么,我可一清二楚,我倒要看看谁拜谁!”
古交现任市长贾慕权,2013年刚上任就搞大接访,接访的第一人是古交马兰滩开木材销售公司的邢亮平。邢亮平称,古交市康福才等三名干部殴打自己,勾结张新明霸占了木材厂场地,盖了50间房子出租获利。
贾慕权立即调来古交国土、水利、城管等部门现场办公,几家单位确认,邢亮平的企业占地手续完善,而康福才等人的出租房是违章建筑,影响河道行洪。贾慕权对着古交电视台镜头拍板,要求限期拆除违章建筑,公安介入打人事件,纪委约谈三位干部,引来围观群众叫好。
但是,这位市长说话根本不灵。随着张新明介入,违章建筑至今未拆,公安也不愿为邢亮平做伤情鉴定,反称邢亮平也把对方打伤,“再告状连你一块抓”。
当地的一个说法是:在古交有麻烦,找“二汉”张新明,比找市长管用。
“中纪委宣布山西是系统性、塌方式腐败。”一位山西省著名律师评论说,“张新明验证了这一结论。他更大的危害,是让许多山西人对社会的前途丧失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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